「這馬ê少年人誠hán—leh kóng Tâi-gí ah!」當這句話從老人家的口中說出,那眼神中帶著的是一絲落寞,也是對於母語失落與傳承斷層的感嘆。尤其在臺灣北部的各個庄頭中,因為外來文化的衝擊與生活場域改變,正引發著一連串的「文化雪崩」。
而在這場雪崩中,「母語式微」就是引發整場崩塌的導火索之一。要知道在臺灣的本土文化中,「地名」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透過對地名的判斷與認識,我們能夠了解先民開墾時當地的地理脈絡、物產、居住人口樣貌與用途,而臺灣有許多地名都是以臺語、客語及原住民各族族語所組成;若遺失了本土語言,我們將無法順利判讀與持續使用地名,久而久之這些地名會因失傳而消失,而地名的使用同時連帶的影響著當地信仰祭祀圈、庄頭劃分等關係,如此一來臺灣的本土文化記憶亦將會逐漸佚失。
因此,如果我們要談論文化的保存與推廣,那先決條件必然是要讓在地的語言重新復興。
近幾年本土語言的復興成為顯學,各類型培力與課程遍地開花,在地方上也出現不少以母語為生活用語的家庭或共學團體,但臺語使用的復興除了個人臺語能力的強化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環節必須克服,那就是「語言要有地方使用」。試想,假若我們成為了臺語使用者,但在一般的生活場域中沒有可以穩定使用的空間或場域,那習得的語言也落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所以要讓臺語再度成為可以在生活上慣常、方便使用的語言,那就要先著手找回那些可以使用臺語的場域,抑或從現代這些使用華語的生活場域中重新建立臺語的環境,這樣的行動我們稱為語言的「再日常化」。而所有地方都有的「菜市仔」或許就是最好的地點。
先別小看「菜市仔」這類常民生活空間,「菜市仔」是一個語言文化包容力相當強悍的場域,更是臺灣的文化博物館。以安坑十四份的「龍建市場」為例,在這裡你可以聽見在地的漳腔臺語及新店的泉腔臺語,更因為1970年代左右,開始移入大量的中南部移民,因此也出現嘉義、雲林、臺南等不同地區的發音或用詞;「菜市仔」可以說是學習臺語文化與「實戰」的最佳環境,我們可以在這裡使用臺語而不會有任何的溝通障礙,更能在運用當中找出差異性,這是一個集生活化、多元性及普遍性的「文化博物館」。
所以我們以「暗坑文化復興計畫――在地臺語繪本共創計畫」為名提起青年社區參與行動2.0 Change maker計畫提案,在教育部青年發展署支持下,開始在「暗坑」(現為新店安坑)推動一系列的母語扎根行動。
首先,我們需要能夠符合在地需求的「教材」。教材,是語言學習中相當關鍵的參考物,但過去我們在學校內學習本土語言課程時往往會發現,這些臺語教材與我們「生活的場域」根本無法結合,沒有各地腔口的特色、更沒有因為地區不同而產生的不同詞彙與用法,最後變成硬背、死唸而無法靈活使用,以至於過去二十幾年來推行本土語言教育依然難有成效,正是因為平時根本沒有機會去使用。
那該如何編寫出一套既「在地」又可以「活用」的教材呢?「繪本」是個很好的媒介,它同時有著圖像與文字,又可以搭配語音的方式來呈現,也是適合所有年齡層使用的教具。但如果這只是一套有在地故事的繪本,那仍可能會與社區的使用群眾脫節,所以我們嘗試建立一套可以讓在地社區民眾「參與其中」的機制,讓社區的群眾成為觸發事件的關係人,讓繪本與在地產生更深刻的羈絆。
因此,暗坑文化工作隊透過三場次的菜市場臺語導覽活動,以及四場臺語培力課程,由陪伴社區民眾一起從探索地方開始,逐步去認識臺語在日常生活中出現的樣貌與運用方式。當我們帶著共創計畫的參與者在街頭巷尾中穿梭,看了暗坑的田與山溝、認識了古地名與生活周遭會看見的人事物,也帶著大人小孩們認識地方大廟與神明,唱著阿公和阿嬤們熟悉的「歌仔戲」,這無一不在建立著這群人與地方的連結。而在我們發現前來參與的幾乎都是家庭與孩童時,同時也深刻地認知到這個繪本創作計畫將會為在地帶來深遠的影響,因為這是我們的「下一代」所實際參與及「共同創作」的一份刊物。至始至終,我們都希望這繪本真的夠在地。
「參與」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除了起初引動計畫的共同創作者之外,我們更希望能夠深入到社區中來推動這本繪本的使用。或許是祖先保佑,在計畫初期的招募夥伴中我們就出現了安坑國小與達觀國中小的老師,等於我們已經確保這本刊物完成後,不會冷冰冰地躺在學校圖書館內了。
我們深信臺灣各地都有「在地繪本」的需求,在這一次的實際操作後也培力出一群能夠去陪伴其他地區產出的種子,建立了可以因地制宜的系統化流程,在不久的將來透過「共同創作而生的母語繪本」會更加蓬勃,也希望可以藉此一起創造出屬於每個地方的母語文化傳承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