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限社會」展期最後兩天的無人劇場《如果,家族旅行:一個世界(2022)》, 由「她的實驗室空間集」的區秀詒和陳侑汝共同創作,脫胎自其2020年所參與的「CREATORS 創作/研發支持計畫」項目「如果,家族旅行最終章」,兩年內前後完成了五個版本的變種,包含:CREATORS開放工作室演出的《家族旅行 No.1:山穴的野狼眠夢,山豬的島嶼流亡》(2020)、「實驗通信 CREATORS 2020–21」展出《家族旅行 No.1》(2021)及展覽開幕限定演出《家族旅行No.1–序 》(2021)、《平面代號:IAFT Gather Garden》線上自助版(2021)、牯嶺街小劇場演出《如果,家族旅行:一個世界》(2021),以及今次於C-LAB 臺灣聲響實驗室演出的本作。
這項以跨地田調、書寫、影像、聲響實驗集結而成的計畫,最後發展成有著不同界面的作品化輸出。然而,扣合「超限社會」念茲在茲的命題之一:「運用技術創造新的美學體驗」――究竟何以在本作中得到實踐?
《如果,家族旅行:一個世界(2022)》進場的長廊動線,仿若陳侑汝在日本山口縣「秋芳洞」踏訪過的秘境洞穴;而被封印在投影布幕中的潛行老虎,也如同區秀詒在馬來半島「金龍洞」窟所看見的古老虎化石。戰爭、記憶、體感等多重文本,交錯於一系列有如幻聽(acousmatic)般的聲感體驗。「acousmatic」詞源為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關於口傳文本的學說――讓學生(聆聽者)坐在一塊布幕的後面,抹除視覺資訊,看不到講授者的口型、表情之下,僅讓躲藏在布幕後的聆聽者對所傳出來的聲音、腔調來領略和感知知識。在演出場地的投影布幕、電子螢幕環繞下,這些影像的載體背後,恰好就是作為聲源的49.4聲道喇叭陣列。
筆者對本系列作品原初的CREATORS觀察報告中,已處理過洞穴藝術如何作為 一種跨感覺(cross-modality),並予之外化(externalized)的訊息傳遞形式,進而形塑「共鳴腔」之說。1 倘若「超限」一詞原意是「動員一切技術去達標」,那麼此次《如果,家族旅行:一個世界(2022)》演出版本中的大小歷史文本、聲音、燈光、影像、煙霧、物件等,已不再只是藝術中的「部署」之談;面對技術的積極加入,藝術更需要的是號召一切技術的「動員」。創作團隊所宣稱的概念「worlding」,其實即是攸關一項「整合」的藝術與技術。無論是訴諸歷史、地理形式的跨時空縫合術,「整合」在本作中有著兩種層次的意義:首先是對作品內部的跨媒介、跨感覺訊息的整合;再來則是作為團隊創作脈絡中,五度更迭的計畫輸出界面,何以因應不同技術渠道而流變出對創作核心「超限」的標的?
從替代空間、展場空間、線上空間(Gather Town)、劇場空間,乃至於本次在高端科技的硬體設備加持之下,也讓五次版本的「旅程」並非是一種線性的「發展性階段」,而是有關空間與技術導致藝術計畫得以形體流變的結果。臺灣聲響實驗室的空間安排,想必是策展針對「技術創造新美學」的前提之下完成,不過仍然待以驗收的是:技術是否能夠全然有效地協助藝術進行超限行動?多重媒介文本的整合,如果已然在團隊的創作軌跡中清晰可循,那麼「超能」的硬體設備部署,如何進一步作出動員,並調度所有感官、感知的「超限」之舉?
演出中不斷重複著:「世界只有一個,我們別給自己找麻煩」的話語 2 ――回看「超限社會」展覽中的整體「時–空」佈局,《如果,家族旅行:一個世界(2022)》在展期末端演出,某程度上作為了一種「閉幕」形式,或許也昭示了一種幽微的反向邏輯:只要想找「麻煩」,「世界」就永遠不會只有一個,並將會繁複地無限衍生。